第六章

　　冬梅挑起门帘，向西面的套间一看，可不是，床上光秃秃的，孩子的身上只盖了一件破棉袄。

　　006 虚与委蛇

　　不知什么时候，婆婆公公起床了。听到杏花的哭诉，婆婆惊叫起来：”什么？杏花，你床上的被子被大狗抢走了？这个天杀的龟孙，就知道欺负老婆孩子，朝自己的老婆孩子丧良心！“”呜呜。“杏花继续哭起来，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杏花啊杏花，昨晚大狗回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婆婆埋怨起来，”只要你吱一声，我也不会让那龟孙把你们娘俩的被子抢走！大冷的天，你和孩子一夜没盖被子，这罪怎么受啊？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生了这么个瘪犊子玩意。“

　　”行了行了，别在那里哭丧了！“老头怒斥了一声，”哭有什么用？你就是哭死了，也哭不回被子！大狗回家带被子自有他带被子的道理，你们也不想想，咱在家里还好说，他出门在外，没有被子盖，这贼冷的天还不给活活冻死了！？“

　　”冻死了活该！全家就只有那一床新被子，他拿走了，媳妇怎么办？狗蛋儿怎么办？她们娘俩怎么过冬？这大冷的天，媳妇孩子遭罪喽。“婆婆心疼地哭起来，”造孽吆，祖宗，真是造孽吆。老不死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行了，行了！“老头不耐烦地说，”快把咱床上的被子给狗蛋儿抱过去吧！大人怎么盖都好说，千万别冻着孩子！杏花，你真是一副小家子气，没了被子干嘛不早说？冻着孩子怎么办？！“

　　”呜呜呜。“杏花坐在一旁只是垂泪不语。心里却在想：婆婆配合的好啊，不让老人家知道实情是对的。婆婆抱着那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走进了西套间，轻轻地盖在了孙子的身上。狗蛋儿还在甜甜地睡着，红红的小脸甚是可爱。

　　冬梅在屋子里东看看西看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是一个朴实的人家，不像作假的样子。可是，她还是不甘心：”杏花嫂，大狗哥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哪知道？他从来不告诉我，不让俺问，俺也不敢问。“杏花拭着泪连连摇头，”不过，他来家里抱被子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他没说抱被子干么？“

　　”没。“

　　”他抱了被子，你没跟过去看看？“

　　”没，俺不敢。再说，孩子还小，大冷的天，俺一个妇道人家跟他出去干么！“

　　”哦。“冬梅点了点头，听起来合情合理，”杏花嫂，我确实是八路军县大队的卫生员，前几天，我接到命令，到咱们村来给首长看病，因大雪封路，这才赶过来。据我所知，首长的伤病不轻，急需打针治疗，一旦伤口感染发烧，就会有生命危险。哎，来到咱们这了，却找不到首长，您说急人不急人？！“冬梅一边说，一边盯着杏花的眼睛，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其实，杏花的心里早就沸腾开了：听起来，这妮子很诚恳啊，是不是我多疑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可能是鬼子汉奸吧？不行，我还得试一试：”妹子，你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刚才，我听街坊说，今天一大早，大狗就领着他那一伙人走了。“

　　”走了？到哪去了？“冬梅紧紧逼问。

　　”到哪去了，俺可不知道，听街坊说，是朝北走的，向北进山了吧！“

　　”什么？向北进山了？他们不要命了吗？！“冬梅吃了一惊，”北面的山口上，皇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向北走，那不是去送死吗？！“

　　皇军！她在叫鬼子皇军！是口误还是习以为常？杏花吃了一惊，莫非北面的山口上真有鬼子的埋伏，大狗啊大狗，你可要小心了！这女人不是鬼子汉奸，她怎么知道北面有鬼子的埋伏？她怎么会叫日本鬼子皇军？杏花的心立刻紧了起来。

　　”杏花嫂，首长伤情严重，到处天寒地冻的，大狗哥不可能把首长带走，一定留在咱们村里。你知道大狗哥会把首长藏到哪？“冬梅继续笑着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您知道，就告诉我吧，告诉了我，就等于救了首长的命，否则，你可就等于害了首长一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为了孩子，我们也要多做善事。“

　　是啊，首长发烧了，几乎昏迷了，再不治疗真的会有生命危险。杏花张了张嘴，就想告诉她实话，可是理智还是阻止了她：不行，不能莽撞！这个冬梅太可疑了，绝不能把首长的情况告诉她！那个王先生，哦，王指导员说过：绝不可以轻信任何人，尤其是直接接触首长的人。杏花摇了摇头：”妹子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事，大狗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妇道人家呢！“

　　”哈哈哈。“冬梅忽然一声冷笑，”杏花嫂，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应该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你再不告诉我首长的下落，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终于要露出本来面目了。杏花抬起头，笑着说：”妹子，你怎么不认实诚人呢？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出去问一问街坊邻居，杏花我来到这个村里已经很多年了，从来没说过半句假话！妹子，我很纳闷：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八路军女护士，对待老百姓怎么这么凶？啧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冬梅做了一个深呼吸，显然在调整情绪：”对不起，杏花嫂，您千万别怪我急躁，我也是没有办法，首长命在旦夕我却找不到他，您说我能不着急嘛！“

　　杏花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高兴地说：”对了，刚才在大街上扫雪，街坊跟我说：大狗走的时候，队伍里有人抬了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估计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首长了！“

　　冬梅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这不可能。刚才我就说过了，首长病情很严重，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们不可能把首长抬走，首长一定还在村子里。“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杏花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嘿嘿，小妖精，想来骗我？没门！我再试你一试，扒下你身上的这层假八路的皮，”妹子啊，你长的真俊，多大了？成亲了没有？“

　　冬梅一愣，旋即笑着说：”杏花姐，我才二十岁，连对象都还没有呢。“

　　”不对啊，妹子，我听大狗说，他们县大队的卫生员早就结婚了，你不会是个冒牌货吧？“一张笑脸满是讥讽，很有点不屑一顾的样子。

　　007 两个女人

　　”哈哈哈。杏花嫂，你真会开玩笑，李爱国同志认识我，他知道我没有结婚！“看上去，冬梅一点也不生气，”嫂子，怪不得你不把首长的情况告诉我，原来你怀疑我是冒牌的！

　　嫂子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女鬼子？来中国的日本女人不是歌姬就是慰安妇，咱们这一带还从来没见过女鬼子呢！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日本人能说这么一口熟练的中国话？没有吧！嫂子，别多疑了，我就是咱们县大队的卫生员韩冬梅，一点也错不了！我家是东北的，我爹娘哥哥弟弟全被小鬼子炸死了，我跟日本鬼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