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节
　　“三爷，打听清楚了，是日本人打到咱们彭县了。”彭县县城北片的一栋普通的宅院内，麻子一边擦着汗一边对着院子里偏房中等待消息的冯三说道。
　　“他妈的日本人还真的打彭县了。”冯三眉头拧成一团，随即对着屋子里同样焦急等待消息的几个人道：“今天的买卖做不成了，大伙先散了，等风声过了再说。”
　　“别呀，三爷，小的还等着换饭钱呢。”尖嘴猴腮的郭小四顿时叫了起来。
　　“你他妈的是换钱了去逛窑子吧。”冯三瞪了郭小四一眼，直接揭了郭小四的短。
　　“嘿嘿，逃不过三爷您的慧眼。窑子是逛一圈，不过主要的还是换点吃食，你也知道我在刘家坝连块薄地都没有。”
　　听到郭小四这么一说，刘长顺有点不满了，当即开口反驳道：“你小子是三年前逃荒逃到咱们村的，怎么会有多余的地给你。俺爹要租地给你，你小子又不愿意要。”
　　“行了，现在是扯这个的时候吗？日本人都快杀到面前了，还在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冯三忍不住吼了一句。
　　“三爷说的在理。”刘长顺给了冯三一个面子，谦逊地说道，不过他也不想这趟买卖白跑一趟，继续道：“三爷，您有路子，货在您手上能出去。在咱们手上可就是废物啊，这些瓷碗、花瓶还不如咱家中的海碗坛子实用,存在咱们手中糟蹋了东西。”
　　“长顺，日本人来了，我带着这么多货不安全呐，等这阵乱子过去了我再把货放出去。”对于刘长顺，冯三还是很看重的，这小子眼光毒，搞到的都是值钱的宝贝，冯三把他当做了重要的摇钱树，对他是比较客气的。
　　“三爷，就是现在战乱，咱们更应该尽快将手中的货放出去，换成了大洋放在口袋里才安心。现在守备营的那群兵痞肯定顾不上我们，我们正好趁机把货放出去。”
　　听着刘长顺的建议，冯三也犹豫起来，他手上也有一批存货，他也担心时间拖久了生变，尽快换成大洋才是最实在的。在乱世，只有钱才能换到其他东西，这些土里挖出来的古董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还会惹来杀生之祸。
　　就在冯三犹豫不定的时候，南郊的枪炮声却是稀疏了下来，麻子再次被冯三派了出去，查探情况。麻子刚走没多久，枪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枪声明显近了不少。
　　“八成是日本人突破了守备营在城外的防线了。”刘长顺脑子转的很快，脸上布满了担忧。
　　“守备营三四百人枪，这他妈的才打了一个钟头就把城外的阵地给丢了！”冯三不敢相信守备营的战斗力会这么差，平时冯三可都是躲着守备营走的。
　　“南京政府当初八十万大军在上海没干的过日本人三十万；徐州会战，六十万差点被日本人二十多万的部队全歼，幸好李长官本事大，带着部队撤了出去。南京政府的正规军都干不过小日本，咱们彭县的守备营也就是个地方部队，更加没法跟日本人干了。据说这次进攻彭县的日军足有上千人。”刘长顺开口说道。
　　“长顺知道的挺多啊。”冯三很是意外，刘长顺居然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都是听俺家老二说的，他在彭县中学念书，懂的多。”刘长顺尴尬一笑，随即面色再次凝重起来，“糟糕，我家老二还在学校里，这日本人打来了，我得把他带回去。”
　　冯三现在也紧张起来，他在彭县县城的宅子里有点家当的，他可得回去看着，别被日本人给洗劫了。冯三当即说道：“日本人的速度太快了，大家现在就散了，明天傍晚在运河镇冯氏米铺的老库房汇合，咱们交货。”
　　听到冯三发话，屋子里的众人纷纷背着自己的包裹站起来，急匆匆道别之后分别从院子的前门和后门离开。
　　“小四，东西帮我带回去，先放你那，我去接老二。”出了院子没多久，刘长顺便将自己的背包取下来，递给了同行的郭小四。虽然刚才刘长顺驳了郭小四，不过两人都是刘家坝的，郭小四干这行也得到了刘长顺很多的帮助，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刘长顺也比较信任这个逃难过来的“同村人”。
　　“放心吧，长顺哥。”郭小四接过刘长顺的包裹，开口说道。
　　东西交给了郭小四后，刘长顺便赶紧向着彭县中学小跑过去，郭小四也沿着出城的街道赶路，日本人已经停止了炮击，但县城南门的枪声却是更让人心惊。
　　“长顺哥今天的两个宝贝可真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小跑中的郭小四抱着刘长顺的包裹，心中想到，目光中流露出一阵的贪婪。不过贪婪很快被驱散了，郭小四清楚自己的本事都是跟着刘长顺学的，现在才学到了一小部分，他对这个不花大力气却能挣大钱的手艺很满意。并且他知道刘长顺在刘家坝的能耐，郭小四可不想为了手中的一个瓷碗和一个铜质的盘子而被赶出刘家坝，再次沦为难民。
　　“这批药品是盐城急需的，务必安全送达。”彭县县城东北郊的土路上，赵鹏嘱咐着赶着驴车的三人。刚才的奔波让他的额上满是汗珠，不过他现在连擦汗的心思都没有，全部在眼前的这辆装着玉米杆的驴车上，彭县南门处传来的密集枪声让赵鹏很是担忧。
　　玉米杆只是伪装，玉米杆下面装的都是根据上级指示为盐城八路军和新四军采购的中药和少许的西药药品。彭县位置偏僻，一直没有被日军占领，国民党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势力，彭县成为了共产党活动的一个重要据点，许多药品和弹药就是从日占区走私到这里后再运到游击区和解放区的。现在盐城被收复了，党中央正在筹划建立苏北根据地，届时日军肯定会进行大规模的反扑，苏北根据地的战斗会很残酷，未雨绸缪，地下组织从日占区购买了一大批的药品作为战备之需。
　　日军欲进攻彭县的情报，赵鹏几天前就收到了，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便着手将彭县秘密储备的战备物资转运出去，这车药品是昨天才到货的，原计划那样等待明天的另一批到达后再一起运送，但现在日军抵达彭县并直接发起了攻击让赵鹏已经无法实施这一计划了。为了安全起见，赵鹏立即安排将这批药品运送出去。
　　“我们现在就赶路，一定将药品安全送达。”穿着一身打着多个补丁土布衣的老徐开口说道。
　　老徐说完便赶着驴车出发了，年纪最轻的狗娃跟在后面，帮忙照看这驴车上的东西。看着远去的驴车，赵鹏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便转身返回了交战中的彭县县城内。
　　作为中共地下党组织在彭县的负责人之一，赵鹏的主要任务并不是负责药品等战争物资的走私和转运，这些都是由代号老汤的人负责的。三天前老汤离开了彭县前往了南通，至今还未归来，另一个负责人老七需要转移更为重要的电台，紧急转运药品的任务就落到了赵鹏的身上。现在药品已经出发，赵鹏终于可以去操心分内的事情了。
　　作为一个参加过一二·九运动，在1937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赵鹏的革命经验是相当丰富的。考虑到赵鹏的学识和口才，上级派赵鹏在彭县展开地下工作的主要任务是宣传马列主义思想和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加入党的队伍，壮大共产党在苏北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
　　前年十月份的时候，在地下党组织的安排之下赵鹏顺利进入了彭县中学担任国文老师，丰富的学识让赵鹏在中学教师的岗位上完全能够胜任，很快得到了学校师生们的认可。彭县那时还未沦陷，国民党在彭县的势力较弱，学校的学术氛围也比较开放，赵鹏在授业之时传播马列主义和共产党的抗战主张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赵鹏的工作很出色，去年一年奔赴山东抗日根据地和延安的彭县青年就有二十多个。而现在赵鹏的学生中也有不少人接受了马列主义，对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很是支持，赵鹏相信假以时日这些学生经历过战争的考验之后，都能够成为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人才。
　　让赵鹏放心不下的是，这些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青人，赵鹏担心他们会暴跳起来直接与进攻彭县的日军搏命，面对着武装到牙齿且训练有素的日军，赤手空拳的他们仅凭热血和勇敢是无法战胜敌人的。想到这里，赵鹏忍不住加快了步伐，赶往学校。
　　“徐愣子，你这是要害死大家。”刘平安拦住提着铁叉徐延智，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刘家老二，你个怂蛋给我滚远点，惹急了老子先揍你。”徐延智同样恼怒不已。日本鬼子都已经快打进城里了，自己要去跟鬼子拼命，刘平安不帮忙就算了，从学校开始就一直拦着，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死心。
　　“刘平安，你小子平时讲得头头是道，赵老师教导的东西你快能倒背如流了。现在日本鬼子都打到彭县了，正是我们舍身取义、杀敌报国之时，你却一直在这拖后腿。”一个拿着镰刀的同学声援着徐延智。
　　在日军的炮弹落下后不久，徐延智便带着一干同学赶到了老王铁匠铺，一通翻找，没找到期待的大刀长矛，最后找了些老铁匠打制出来农具就向着枪声密集的城南赶去。
　　“放屁！”刘平安反冲一句，继续拽住徐延智，大伙操起家伙找日本人拼命就是徐延智鼓动起来的，徐延智的态度也是最为坚决的，只有拉住了他才能阻止住同学们鲁莽的行动。
　　“你自己说，这十几个人拿着这些家伙，能打死几个鬼子？守备营四百人枪挡不住鬼子，你就能做到了？”刘平安大声质问着徐延智。
　　“就是你这种人和你的这种思想，偌大的中国才会被芝麻大的东瀛占去了大片的国土。人人都只图自保，又怎么可能将日本人赶出中国。我们是青年学生，要向五四运动中的前辈一样，用我们的行动来惊醒彭县的父老乡亲，所有人团结起来与日本鬼子抗争到底，让彭县成为日本鬼子的坟墓。”班长孙锦疾步上来，一把推开刘平安，义正言辞。
　　看着全班级里脾气最好的孙锦都发怒了，刘平安顿时间更加焦急，只是他来不及继续说话，徐延智跨步上来又推了刘平安一把，刘平安被直接推到了街道边的房屋墙壁上，十多个学生在徐延智和孙锦的带领下冲了过去。
　　“唉！”刘平安无奈的叹息一声，伸手取出了右小腿上绑着的一把匕首，疾步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