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节 逃跑的新郎
　　时至三更，文轩倏地睁开双眼，他轻轻侧头，望向含玉，只见她躺在一边依旧睡的香甜。这会儿没人盯着，文轩试着慢慢将手上的绳子解开，到底是新姑爷，这些家丁门也不敢绑太紧，万一伤着姑爷，定惹小姐心疼了。
　　解完了手上脚上的绳子，文轩站在床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中的含玉，红烛、红窗、红帐，还有含玉身上那一袭红装，这满屋象征着喜庆的红，究竟烫着谁的手，又刺了谁的心，此刻文轩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特别的滋味，自己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
　　烛光颤动，文轩回神，警戒的环顾四周，不经意的瞥见妆台上摆放着的一个架子，架子上托了一把精致的手枪，他蹑手蹑脚行至妆台前，小心翼翼的取下手枪，收至腰间，随后悄悄朝门外摸去。
　　门重新被关上，含玉睁眼，侧过身，慵懒的抬手撑起头，迷离的望着那扇门，自言自语：“冤家，看你逃不逃得出我的手掌心。”说罢，打了个哈欠，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是夜正值月圆，皓月当空，照亮了整个杜府。出了婚房，文轩高度的警觉着四周，庆幸院中并无家丁看守。他记得这里应该是第三进院子，白天的时候，家丁是押着潇然向后院走的，于是他向第四进院子摸索过去。
　　刚进到四进院，文轩突然听见了“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心中一惊，“不好，有人”，随即一个闪身，隐到了黑暗之中，悄悄望去，只见一个家丁模样的男人，双手捧着一个陶碗，趿拉着鞋，慵懒的走了过来，文轩伸手掏出腰中的手枪警戒起来。
　　家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行至近处，文轩突然跳到他的面前，枪口对准着他的头，压低声音，凝眉喝道：“别动。”
　　深更半夜，突然跳出一个人，还拿枪指着自己，着实吓傻了这个家丁，只见他木头一样立在那，双手一松，举过头顶，顿时手中的陶碗脱落，文轩惊的双目圆睁，敏捷的伸出一只脚，稳稳的托住了即将落地的陶碗，放到一边。他吓了一身冷汗，刚刚这陶碗若是“咣当”落地，惊醒了其他人，自己定是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此时，家丁已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姑爷，赶紧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哭喊着解释道：“姑爷，您饶了我吧，我就是上半夜跟兄弟们白乎饿了，来厨房偷点吃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
　　“闭嘴。”文轩用力指着家丁，不耐烦的喝止了语速堪比92式机关枪的他，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大粗嗓门若是再哭喊下去，整个杜府的人还不得以为闹鬼了。”
　　家丁倒也听话，忙抿住双唇，老老实实的站着。
　　“我问你，我兄弟关在哪了？”
　　“在六进院了。”
　　家丁话刚一出口，文轩举起手中的枪托，用力朝其颈间砸去，家丁应声倒地。
　　来到六进院，文轩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于是闻声寻去，只见一房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两个家丁，一路走来，只有这个门前有家丁看守，里面关的一定是左潇然了，文轩思索着凑到近处准备伺机下手，而那两个家丁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依旧松散的唠着。
　　“我说，屋里这位闹腾了大半夜，这会儿终于消停了。”
　　“这么个折腾法，搁谁谁不累啊，幸好他累了，不然咱俩也得受着，谁让人家是新姑爷的朋友呢。”
　　说着话，两人相继打了个哈欠，其中一人说道：“我说，咱们也迷一小会儿吧，门锁着屋里那位肯定出不来，姑爷那正洞房花烛呢，哪会有闲心来管这位啊。”
　　“恩，说的在理儿。”
　　话落，二人将身体缩了缩，窝在那里，意识慢慢的沉了下去。文轩见状，悄悄来到一人的身后，举起手刀，猛敲在其脖颈处，那人顿时栽倒在一旁，另一人被异响惊醒，瞪大眼睛盯着文轩：“什么人？”话刚出口，文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下闪到其面前，紧接着又是一下，这人也晕了过去。
　　文轩拍拍手上的灰尘，得意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蹲下身去，从他们身上摸出房间的钥匙。他行至门前，轻轻开锁，推门，屋中瞬间传出了响亮的呼噜声，他小心翼翼的迈步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几张椅子上睡的正香的潇然，顿时一股火窜了上来。
　　文轩鄙视的睨了潇然一眼，气的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潇然一下子被惊醒，“噌”的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迷迷糊糊牢骚道：“干嘛呀，人这正做梦呢。”
　　“嘘，小点声，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能睡这么香。”
　　潇然揉了揉眼睛，看看文轩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被关着的，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一脸讨好的看向文轩，“哎呀，我心里有数，凭二哥您的伸手，杜府那几个家丁哪能困得住您啊，我这是养精蓄锐，免得一会逃跑时没力气。”
　　文轩鄙夷的瞟了他一眼，迈步出了房间，心说：“哼，心里有数？我可是听说某人闹腾了大半夜。”
　　潇然紧跟上他的脚步，原本还准备接着拍两句马屁，可是目光触及到文轩那夹杂着一丝不悦的脸，便知马屁没拍好，拍蹄子上了，于是闭嘴。
　　二人绕过厢房，找到了一个无人看守的小门，用力一推，却发现门结结实实的，仿佛门后顶了一堵墙一般。文轩站到墙边，双腿用力一蹬，一个空翻落在墙头，身姿轻盈且干净利落，他向墙外望去，果然这扇门已被堵的严严实实，他回过头，将手伸向潇然，压低声音道：“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潇然使出浑身的力气，两腿一蹬，猛的向空中跳去，却不想仍然跟地面保持着亲密的距离，他一次次努力的跳起，手不停的在空中乱抓，可是这堵墙就像专门为了和他作对而存在的，它托着文轩的身体，不高不矮，任他如何努力，却只看到自己的指尖与文轩的指尖华丽丽的擦身而过，潇然急的一甩胳膊，狠狠的一脚踢在墙身，可是墙没事，他自己却被弹回来好几步，瞬间疼的他抱起脚“呜嗷”直叫。
　　“嘘，安静点。”文轩惊慌的斥了潇然一句，吓得他赶紧捂住嘴，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动静，无力的垂下手，一脸生无可恋的仰视着墙头上神一般存在的文轩。
　　文轩下眼皮嫌弃的瞟了他一眼，心道：“有这样的朋友，那才是真的生无可恋呢。”他环顾四周，不远处大枣树下的木梯让他眼前一亮，于是唤过潇然，“那边有只梯子。”
　　顺着文轩手指的方向望去，潇然满脸欢喜，立马跑过去扛回梯子，支在墙头，随后颤抖的踩着梯子，站上墙头，他想往下跳，可两腿不停当地打着颤，文轩不停的在旁边催促，他自知不能退缩，索性将心一横便跳了下去，左脚“咣当”一声震的发麻，右脚“啪唧”一声，脚下松松软软的，潇然心说：“这脚感不对啊！”于是脚掌用力的在地上拧了两下，顿时一股浓重的屎味悠悠的飘了上来，潇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刚刚爬梯累的因喘息而张着的大嘴，此时不知该如何处置，他屏住呼吸，时间足足有两三秒，随后“噗”的一口气喷出，赶紧抬起手捏紧鼻子，怨毒的看着地上扁扁的一滩污物咒骂了一声：“该死，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连一泡屎都跟我作对。”
　　这时文轩一个翻身直接轻盈的落在了潇然前面几米的地方，头也没回的丢下一句，“别磨蹭，快走。”便开始匆匆赶路。
　　“二哥，你慢点，等等我。”潇然一边小声喊着，一边一步一蹭的拖着右腿，跟了上去。
　　喘息声，脚步声，心跳声，此起彼伏，一直出了长白山两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顿时疲惫感袭来。
　　一路上林文轩一直板着脸，不说一句话，而左潇然是个不说话比不喘气都难受的人，此刻见危险信号已经解除，便又开启了话唠模式。
　　“二哥，你还生气呢？”
　　“二哥，你可别怪我啊，我哪知道事情会这样。”
　　“二哥，其实，要我说，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嘛，你看看人家杜家家业显赫，杜小姐又才貌双全，虽说霸道了一点，但配你我看也挺合适的。”
　　见文轩始终不肯理他，潇然这心里没底，又有十足的好奇，他偷瞄了一眼文轩的脸色，壮着胆子问道：“那个。二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失身了？”
　　文轩戛然止步，猛的转身，目光凛冽的瞪着他，潇然接收到了来自文轩的危险信号，立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乖乖的站在那，喃喃道：“我饿了。”
　　文轩嘴角微抽，鄙夷的睨了他一眼，抬腿朝路边的饭店走去。
　　青城，被漆黑的夜幕重重包围着，一座沧桑的古宅，诡异且幽静，然而背后却藏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阵阴风吹过，让人脊背发凉，突然如厉鬼尖叫般的电话铃声想起，瞬间划破宁静。
　　闻声，一只干枯的手缓缓出现，抓住话筒，慢慢举起，贴至耳畔，青色的袖口顺势滑落，手腕处若隐若现一枚樱花刺青。片刻沉静过后，话筒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立即启动‘嗜血计划’。”
　　“是。”干净利落的回答，握着话筒的手渐渐用力，指骨与话筒同时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响声， 似是宣示噩梦开始。
　　夜色渐浓，青城的人们早已于梦中与周公聊的火热，寂静的小巷却还有一人行色匆匆，倦鸟回巢，归心似箭。
　　时钟滴答，夜的味道愈发浓重，凉风拂面，如同一只冰冷的手，让人不寒而栗，忽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整座县城瞬间亮如白昼，但马上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震耳的雷声，硕大的雨点相继而来，整座县城在风雨中瑟瑟发抖，赶路人慌忙裹紧衣服，加快了脚步。
　　突然，毫无防备间，当头一棍，赶路人晕了过去，随即被塞进麻袋，然后扛上肩头，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又一个闪电亮起，照亮了托着麻袋的手，也照亮了那手腕处的樱花刺青，倏地，那只手灵动一甩，“嗖”的一声，一只飞镖脱手而出，直钉在身旁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刀柄上赫然雕着一枚血红色樱花。
　　夜色退去，太阳亲吻着刚刚苏醒的大地，经过了这一夜风雨的洗礼，青城的大街小巷似乎又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沧桑。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青城县政府办公厅的值班室已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报案人员。
　　值班室的接待员睡眼惺忪，他对面坐着一位面露慌张恐惧之色老妪，“长官，可不得了了，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什么事，大娘，您慢慢说。”接待员打开记录本，拿起笔工工整整的记录上“1931年3月22日”，然后点头示意老妪开始说。
　　“今天早上，我家门前房檐下插了一把刀，真是太吓人了。”说着老妪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飞镖放到桌面。
　　老妪话音刚落，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此人气宇不凡，眉清目秀，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左手挽着风衣外套，右手拎着公文包。
　　接待员见来人，立刻起身笑脸相迎：“杰哥，今儿这么早就来上班啊。”
　　“恩，我来拿3·17中毒案的卷宗，你忙完帮我找一下。”世杰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桌上的飞镖，随后在沙发上坐下。
　　接待员应了一声，重新坐下，拿起飞镖看了一眼，又放下，问道：“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比如与什么人发生争执，或者与谁有利益冲突？”
　　“有有有，前天，我去菜市场买菜，少给了菜贩子两个铜元，他当时挺不高兴的；昨天，邻居家的狗把我家孙子给抓伤了，我跟邻居吵了一架；上周。”老妪一边回忆，一边叙述，一下子说了好久，也说了好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接待员记得胳膊酸疼，听的直打哈欠，连一旁的世杰都有些哭笑不得。
　　老妪一看接待员恍恍惚惚，心里不快，用力敲了敲桌子，不悦道：“你能认真点吗，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这么心不在焉。”
　　接待员立刻清醒了几分，正了正身子，客气道：“大娘，还有别的吗？”
　　老妪想了想，“没了。”
　　“好。”接待员指了指记录本的角落对老妪道：“那您在这签个字，我们会尽快安排人进行调查。”
　　老妪签好字，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番：“一定快点破案，不然我们家都不敢出门了。”
　　“好好好，放心吧，大娘。”送走了老妪，接待员一脸无奈，看向世杰，“唉，这都什么事啊，要我说，搞不好是谁恶作剧呢。”说着拿起桌上的飞镖，在世杰面前晃了晃：“还别说，杰哥，您看刀柄上这花雕的还真不错。”
　　世杰接过飞镖，一边细细端详着，一边对正在翻找文件的接待员嗔道：“百姓事，无小事，你呀，觉悟性有待提高。”
　　接待员故作恭敬的点头，打趣道：“是，听杰哥话，跟林长官走，为百姓服务。”说着双手把文件递到世杰面前。
　　世杰放下飞镖，满意一笑，“恩，知道就好，好好工作吧。”说罢，接过文件，转身出去。
　　文轩抵达青岛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下了火车，便被管家直接接回了林公馆。进了客厅，文轩一屁股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瘫了下去，这两日的经历实在是不可思议，不堪回首，他闭目养神，可一闭上双眼，便有一双明眸浮现在眼前，那目光清澈单纯，正所谓“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神魂游离中，管家已行至跟前，将一杯茶递到了文轩面前，“少爷，请喝茶。”
　　文轩回过神，接下茶盏，轻抿了一口。
　　“少爷，您这一路辛苦了吧！”
　　管家这无意的一句关心，让文轩一口茶噎在了喉咙，心中一个激灵，仿佛这逃难回来的窘迫一下子被看穿了一般，于是慌忙的转移了话题，“还好，这里没事了，你去厨房看看，晚上安排些清淡的饭菜，这几天在东北吃的实在不合胃口。”
　　“是，少爷。”
　　“顺便把世杰叫来。”
　　“是。”管家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心里琢磨着少爷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